号的繁体字-黄河清 | ​“简体字”“繁体字”等名称的早期用例及其它们的英译

“简体字”“繁体字”等名称的

早期用例及其它们的英译

黄河清

这几年来，《语文建设通讯》一直在讨论繁简问题，每每读这些文字，常使我去思考一个问题：“简体字”、“繁体字”这些名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？是怎样发展的？以前是不是还有别的叫法？等等。最近查了许多资料，有了一些收获，现把它整理出来，与大家分享。

应该说，将汉字简化古已有之。例如“發”字，从延居汉简、王羲之择药帖，一直到敦煌简、变文写本，都已经有它的简写形式“发”了，这显然是手写的结果。既然书写能使汉字简化，那么这种现象不会只是汉唐时才有，以前也应该有了。事实上，在甲骨文中就已经有文字的简化形式了（详见郭沫若《由周初四德器的考释谈到殷代已在进行文字简化》，北京：《文物》，1959年第7期）。所以，汉字简化是随着文字的产生而随即发生的现象。

至于有关“繁体字”、“简体字”的名称，其实出现也很早。这中间，我们首先想到的便是“俗字”这词。“俗字”在北齐颜之推《颜氏家训》中就有了。此外，诸如“雅体、俗体（字）”，“全体、破体（字）”，“正字、别字”，等等，也是很早就有了。但是，这些名称有的并不完全与现在的繁简之称相吻合。例如“俗字”这词。俗字是指民间使用的非规范字。但这种非规范字有两类：一类类似现在的简体字，一类笔画更多，更复杂。例如有的词典认为，把“果”写成“菓”，把“念”写成“唸”，就是把规范字写成俗字的一种现象（见《汉语大词典》“俗体字”条）。所以俗字不一定越写越简，可能还越写越繁。

下面我们把目光转向近现代，这是本文讨论的重点。

一

“简体字”等名称的早期用例

近现代汉字简化运动，源于太平天国。为了提升识字率，在太平天国玉玺及官方文件中都书简体。不过太平天国灭亡后，文字简化运动也停止了。后来黄遵宪又提出汉字简化是“天下之农、工、商、贾、妇女、幼稚皆能通文字”的必由之道（见黄遵宪《日本国志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，2001年，第347页）。1909年陆费逵在《教育杂志》上发表《普通教育应当采用俗体字》一文，又从普及教育的角度讨论汉字简化问题。然后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，更兴起了一场简化字运动。这场运动的主将当推钱玄同，其他学界名流也积极参与，他们是胡适、黎锦熙、胡怀深、刘复等，后来又有蔡元培、邵力子、陶行知等。这场运动从民间一直影响到政界，范围十分广泛。因此，有关简体字的名称也很多。下面按时间顺序列举如下：

简易字：

1909年10月11日《申报》第13178号第27页：“颁布简易字课本，创设厅州县简易识字学塾。”

通用俗写：

1913年3月5日《申报》第14393号第6页：“甲派主张用楷书，但略带行体及通用俗写。”

减笔小写：

1915年缪荃孙《〈京本通俗小说〉跋》：“首行《京本通俗小说》第几卷，通体皆减笔小写，阅之令人失笑。”

简体字：

1920年2月1日《新青年》第七卷第三号：“这种简体字，应该从学校里用起。”

新字：

1920年2月1日《新青年》第七卷第三号：“这种简体字字如其通行，则我以为印刷用底铅字应该完全改铸。铅字笔画底多少，在印刷方面，固然不生时间快慢底问题，但是如其书写用新字，印刷用旧字，则学习的人非认两种字不可；那便闹到求简反繁了。”

省笔字：

1922年9月17日《晨报副镌》：“演义、小说、剧本、鼓词等，在文字上，都是用汉字作表达的工具，固然多数已是我们智识阶级所尊重的字体了（如省笔字、俗体字、别字）。”

简笔汉字：

1923年1月《国立北京大学国学季刊》第一卷第一号：“表示国语的文字，用简笔汉字及注音字母。”

减笔破体字：

1924年7月11日《申报》第18451号第14页：“凡减笔破体字，如‘冀’字头写作二点。”

简字：

1925年6月12日《晨报副镌》：“简字与俗字也不必故意规避，因为俗字与简字不能妨碍文学上的价值。”

新字体：

1930年12月27日《申报》第20744号第17页：“汉字决不是一定指近古通行的正楷而言，从现在的趋势看，必然有一种新兴的字体来应这种的要求，这种字体必然是很简单很平正很容易认又容易写的……但是在这种新字体未通用以前，还需要一种改良书法的方法，供给目前的应用。”

解放字体：

1930年12月27日《申报》第20744号第18页：“从前相传的永字八法，颇有道理，然而太复杂了，不是初学可以入手的，而且专为楷体而设，不适现代解放字体之用。据卓氏自已说，这九法可以包括龟、甲、籕、篆、隶、章、草、楷、行各项字体之笔法。”

俗写减笔字

：1933年《金钢钻月刊》第三集：“‘戴’字俗写减笔字，形为‘十’‘八’两字。”

简笔字体：

1933年8月《国学丛编》第二期第二册：“此书于章草之当加厘正，并宜考订偏旁组合成字，俾得应用于今后简笔字体者尤致意焉。”

简俗字。

1933年10月30日《申报》第21749号第17页：“我个人以为简俗字倒可以提倡一下。”

俗写简笔汉字：

1934年7月4日《申报》第21985号第19页：“我们做普及文字符号的工作时，应当连带提倡俗写简笔汉字、印写字体合一。”

手头字：

1935年丰子恺《我与手头字》：“我觉得手头字富有美术的意义。例如飞、气、时……丰、旧、医、边、丽等字，在我都能从其‘意到笔不到’的简写中窥见其本字的全体，而且这些全体都是很美丽的。”

简体：

1935年2月12日《申报》第22198号第16页：“《实用简体字表》赶于春假时公布第一批，为儿童民众常用之字，其简体已通行者。”

俗写简体：

1935年6月27日《申报》第22331号第13页：“令全国官民一律改习楷法为行草，改习正写繁体为俗写简体也。”

减笔字：

1935年8月20日《芒种》第一卷第九、十期：“草书与减笔字对于隶楷，其省变之方法虽微有不同，而趋向约易，以期赴速急救之目的则一。此两种字体，可总称之为简体字。”

简笔字：

1935年10月5日《芒种》第二卷第一期：“一般民众于正体字书籍，虽多不能阅读，但于用简笔字刊行之小说，誊写之账单，辄能一目了然。”

简易字体：

1936年9月14日《申报》第22764号 第11页：“其力主采用通历与简易字体，实重其合理化也。”

简写之字：

1939年1月25日《制言》第四十八期：“郑注中多有简写之字。孙氏诒让谓：是隋唐以来，相沿俗书。余按草书始于汉前。”

简写字：

1940年9月22日《申报》第23907号第15页：“欢喜简写字，正楷都写不好。可是专门欢喜写草字或简写字，甚至写得七差八搭，新来的敎师批卷时会看不出什么字。”

简化字：

1947年1月12日《申报》第24752号第11页：“现今汉字足够应用，何必再来这些简化字。”

简化汉字：

1947年1月12日《申报》第24752号第11页：“万一必须的话，那末也得列一个简笔字系统；编一部简笔字大字典，令全国中小学施以‘简化汉字’再敎育，以示统一。”

变体字：

1947年2月11日《申报》第24779号第11页 ：“摆在我们眼前：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僻字、怪字、破体字、变体字。”

简化字体：

1948年6月4日《申报》第25251号第6页：“日书报采用新简化字体。”

上面有三个词需要说明。

一、“简字”。“简字”虽然可以指简体字，但在当时主要还另有所指。它多指劳乃宣制定的一种拼音字母。例如：1907年孙诒让《学务枝议》：“近人厌楷书繁难，议依日本片假名之例，别制简字，只可用以教下等农民。”又如：1936年10月21日《是非公论》第二十一期：“颁行简字，是注音字母实效薄弱的表现。”因此当时有人甚至说，“简体字之名不可称‘简字’”（见《申报》第22198号第16页）。

二、“新字体”。这个词来自日语，即“新字体”（しんじたい）。另外，日语中与汉语“简体字”意义类似的词还有“略字”（ りゃくじ）、“略体”（りゃくたい）、略字体（りゃくじたい）等。这三个词似没有传入中国，我只见到有关“略字”的一个用例：1923年12月《国立北京大学国学季刊》第一卷第四号：“一八九五年卜山著《西夏和唐古特钱文及其略字》，在此书内他就看明二十五字的字音及意义。”这里的“略字”显然是指古代少数民族的文字，不是汉字。

三、“解放字体”这一名称，使我想到了另一个词：“解放字”。2009年9月27日张树伟在新华网上有一篇文章，也提到了这个词。这篇文章的题目叫《60年教育纪事：1956年开启汉字的简化时代》，文中说：“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，简体字运动在解放区受到人民群众的极大欢迎。解放区的油印书报刊物采用和创造了许多简化字。这些简化字随着人民群众革命运动的深入发展流行到全国各地，被称为‘解放字’。现在简化字中的

‘积’（積）

‘极’’（極）

‘运’（運）

‘动’（動）

等都是解放区创造或流行的字。”关于“解放字”的这种说法，使我想起另一件事，抗战胜利后，有人将新创制的一种拼音文字叫做“胜利字体”：

1946年11月21日《申报》第24702号第11页：“为了调剂精神，而从事写作和研究文字，最近三年写成胜利字体一书，换了八次稿子，制成新字体的方案，保留旧汉文的特色，采纳各国文字的特长。解决了拼音字的同声字问题和方言的问题。”

但对于“解放字”，我还没有找到它当年的用例，这是一个缺失。因此，“解放字”这一名称到底有怎样的“身世”，现在还不是很清楚。不过，1930年例的“解放字体”与解放区无关，因为当时还没有解放区，它可能指这种字是从繁复的笔画中解放出来的。那么“解放字”是不是也兼有这层意思？这还需要考证。

二

“繁体字”等名称的早期用例

因为有了“简体字”“简化字”这类名称，后来才有了“繁体字”这样的说法（当然有关繁体字的名称有些很早就有了），现列举于下：

旧汉字：

1919年2月15日《新青年》第六卷第二号：“我们一面主张限制旧汉字，一面又来添造新汉字终觉得有些不对。”

大写字体：

1919年11月2日《京兆通俗周刊》第三十六期：“凡有数目字样，概用大写字体，以防涂改。”

旧字：

1920年2月1日《新青年》第七卷第三号：“这种简体字字如其通行，则我以为印刷用底铅字应该完全改铸。铅字笔画底多少，在印刷方面，固然不生时间快慢底问题，但是如其书写用新字，印刷用旧字，则学习的人非认两种字不可；那便闹到求简反繁了。”

緐体字：

1929年9月30日《语丝》第五卷第三十期：“印书用的，这些都是緐体字。”

正体：

1931年5月1日《朝华月刊》第二卷第五、六期：“正字和破体字算一个字，如豬猪、禮礼、裹裡、隣鄰。”

本字：

1935年3月9日《申报》第22223号第23页：“如果是手头字和本字一起认，在小学生简单的脑子里，看见一个字弄出二样写法，一定是缠不清楚。”

正写繁体：

1935年6月27日《申报》第22331号第13页：“令全国官民一律改习楷法为行草，改习正写繁体为俗写简体也。”

正体字：

1935年10月5日《芒种》第二卷第一期：“一般民众于正体字书籍，虽多不能阅读，但于用简笔字刊行之小说，誊写之账单，辄能一目了然。”

正楷：

1940年9月22日《申报》第23907号第15页：“欢喜简写字，正楷都写不好。”

正笔字：

1944年马可《夫妻识字》：“识字牌上写的是正笔字，我写的是简笔字，一样的。”

繁体字：

1958年1月周恩来《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》：“简体字是要比繁体字好学好写。”

上面的“旧字”在日语中也有，即“旧字”（きゅうじ）。与之类似的还有“旧字体”（きゅうじたい），但“旧体字”我在汉语文献中还没有找到早期用例。

我这里将有关“繁体字”“简体字”这些词语的早期用例列举出来，主要是为了供研究简体字发展史的学者参考，希望这方面的问题有更深入的讨论。

最后再讨论一下“简体字”和“繁体字”的英文名。本来这个问题不准备在本文里说，只因这方面存在一些问题，所以再说几句。下面是两本汉英词典给“简体字”和“繁体字”所作的释义：

简体字：

（见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词典组《汉英词典》（修订版），北京：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，1995年）

简体字：

（见德范克主编《ABC汉英大词典》，上海：汉语大词典出版社，2003年）

繁体字：

the form of a

（见《汉英词典》（修订版））

繁体字：

the forms of

（《ABC汉英大词典》）

将“简体字”译成 ，显然不如 更为明确。而“繁体字”的释义只是一种解释，没有给出译名。

其实，在中可以查到“简体字”和“繁体字”的英文名称，即 和 。还以这两个名称为词目，分别设有专条，对繁简字的历史、发展等有十分详细的论述。从中我们可以看到，这两个名称还可以简称为 和 。这些名称希望能被以后的《汉英词典》采用。

END